禁大骇,丢了剪纸,捉着表嫂的手:
“真的吗你竟如此想吗你是在说梦话吧”
表嫂看见了她那张惶样儿,反笑着拍她:
“这不过是幻想,有什么奇怪!你慢慢就会知道的…”
还要说下去时,杨小姐已闯了进来,抓着梦珂便跑,梦珂一路叫到屋前的台阶边。阶前汽车里的澹明,表姊,朱成三人都嚷了起来。澹明打开车门,杨小姐一推,她便在澹明手腕中了。杨小姐上来后,车慢慢的走了起来,她夹在杨小姐和澹明中间,前面的两人声转过脸来笑,她虽说有点生气,也只好陪着笑脸:
“打劫我做啥子?”
“告你吧,我一见晓淞二哥有四五天不在家;就疑惑,一问他俩人都不知道,心想明哥是同二哥一鼻孔出气的,他二定知道,不过假使他们要安心瞒我们时,问也不肯说的,于是我便使姊去诈他,果然一下就诈出来了。现在我们去安乐宫找二哥。你,若不行抢,你也不肯来,听到‘安乐宫’便不快活了。”
“他住在安乐宫做啥子”
“哈,安乐宫也能住吗他们今夜要在那儿跳舞。做啥子,他们在大东旅舍‘做啥子’!”
大众都放声的大笑。
车走过大东旅舍时,杨小姐忽的喊要停车。澹明争着说不能这样进去,但看见杨小姐似乎要发气的样儿,也便告了她一个住房的号数,除了他一人不肯走外,其余的都陆续下了车。当他们走到一百四十三号门外时,杨小姐先从钥匙孔朝里望了一下,忍住笑才又弹门。
“进来!”显然是表哥的声音,梦珂奇怪了。门开了,表哥弯着腰在擦皮鞋,镜台前坐有一个披粉红大衫的妖娆的妇人,在悠悠闲闲的画眉毛。
“二哥哥,你——好!还不介绍给我们吗,这位二嫂…”朱成和杨小姐最感着有兴趣。
很明显的那两人都骇着了。表哥连耳根都红了,蹬在椅上的那只脚竟不会放下来,口中期期艾艾的不知在说什么。女的呢,把手掩在胸前,不住的说请坐,请坐。
杨小姐们更得意的大笑,满屋里走着去观察所有的陈设。
“你们真岂有此理!这位是章子伍太太,子伍还来信说要我送她转杭州呢。这是舍妹,这是…”她们都太小孩气,没等通报就闯进来了,请章太太不要见怪吧!”
这种敷衍自然是没有效力,反更给了人许多以便于说笑的隐射的讽刺话。那善笑的女人这时也镇静了,拖着一双半截鞋,来应酬她所迷恋的人儿的朋友们。
只有澹明不安的坐在汽车里觉得有十二分的对不起晓淞,以后怎好见他,他是那样的嘱咐来!不过一想到如此或许竟于自己还有益处时,又踌躇不安,要怎的去进行才好呢…
这时他已看见梦珂一人从旅馆里出来,跳下车便跑去迎接。
梦珂无言的随着他上了车。
问了梦珂往那儿去,车便向家里开了。
他把梦珂的两手握着,梦珂也随他。
他又向她说了许多关于那女人的不名誉事。
她哭了。这事是这样的使她伤心,想起自己平日所敬爱,所依恋的表哥,竟会甘心搂抱着那样一个娼妓似的女人时,简直象连自己也受到侮辱。
澹明倒很高兴的一直挽着她到家。
她拒绝了澹明送她进房,便一人关着门,躺在床上象小孩般的哭了起来。细细的去想到那从前所得的那些体贴,温存,那些动魄的眼光,声音…“呀!他是多么的假情呵!”于是她从枕头底下把前天收到的那封甜情蜜意的信抽出来扯得粉碎,满床尽是纸屑,看见纸屑,心越气了,又把纸屑撒满一地。千怪万怪,只怪自己太老实,信人信得实实的。便吃亏,不是应该的吗…如此的自怨,怨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人已疲倦,头沉沉的作痛,躺在软枕上犹自流泪。
这时门上,有个轻轻的声音在弹着。
她跳起来,用力抵住门。
“梦!一次,最后一次,许可我吧!梦!我要进——来!”
听了这柔和的,求怜的,感伤的声音,心又大跳起来,身躯已无力的靠在门上,用心的去听外面的声息。
“梦,我的梦…你,…你误会我了!…”
手已拾起,是去开门,但人在这时却昏倒了。
外面没有听到有回声,以为这次的脾气发得是不算小,一边好笑,一边安慰自己的就下楼去。
等梦珂清醒时再去看,门外面只有那头走廊上射过来的灯光,映在粉墙上,现着如死的灰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