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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有耳。只听到静默的声音。
如果我舞,我再也不需要音乐。
‘因为很开心,所以忘记了自己有病。’
自从我姊姊割掉声带失去了她的声音以后,她开始写。
‘我只是觉得倦,以为睡着了便没事。’
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在医院里她有一块小孩学字用的手写板,医院给她用的。不光是她,因为病房是耳鼻喉科,病人都割掉喉咙,或鼻子,或者食道的某一小段,所以病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块手写板。
这真是间好房,很静。
伤口痊愈以后,她就随身带一个小本,写。
‘我喉头有一个洞。’她写。我偷来做了一首小诗。
因为声音太多
她喉咙就有一个洞
吸菸的时候插着
他们都说很性感
‘还有没有抽菸?’我问。
她笑着摇摇头。怎抽?如果她可以说。
她没话。所以就微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多的微笑。
就像回到她的年轻日子。她是个爱笑的女子。(待续)
(下)
沉默并不如我庸俗的小说所想像那样赚人热泪,那样悲情。
我姊总是微微笑的。没有了声音以后,她时常微笑。
她得到她要得到的。穷她一生。她要得到的不是静默,智慧或世间的华美富贵。
没了声音她还可以打电话。我另一个姊姊打长途电话给她。我说:你怎么接。她有一个扩音器,按着脸颊可以将声音扩大发出。但她不会说话,也不肯到发声会去学。失掉声带的病人有个志愿组织叫作发声会,一个星期两次教病人发声。我姊去了两次就没去。‘发声很辛苦。’她写。所以有扩音器都没用,只会发出一些低音哇哇像青蛙一样的怪声。但她一样拿着话筒和我另一个姊姊讲长途电话。那头问,她就拍打电话,是就一下,不是就两下,不知道就三下,电话密码一样拍拍响。
一次她发高烧,肺炎,不肯入院也不肯见医生,我正在上班忙得发疯,打电话给她叫她入医院她就拍拍,拍拍的说不。我说了半个小时,原来和一个没有话的人都可以在电话上讲半小时,我就真的不想讲了讲也没有用你也不明白我还在上班,她很生气就搁了电话。
后来她还是进了医院。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写,‘实在不想再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