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一

莫言老师：

您好！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连续给您寄去过八篇作品，但至今也没接到《国民文学》编辑老爷们一个字的回音，如此冷淡一个文学青年，我认为是不妥当的。他们既然开着那么个铺子，就应该善待每一个投稿者，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转地旋，你上来我下去"，"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两座山碰面难，两个人碰面易"，保不准哪一天，周宝和李小宝这两个小子会撞到我的枪口上呢！老师，从今之后，我决不再向《国民文学》这家被坏人把持的反动刊物投稿了，咱们人穷志不穷，天地广阔，报刊如林，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您说是不是老师？

我们的首届猿酒节筹备工作已基本就绪；我也把救治那批库存病酒的勾兑方案弄了出来。样品送到市酒品鉴定小组，几位专家刷牙漱口品评后，一致认为此酒风味独特，宛若一个弱不禁风、愁眉jin锁的美人。市酒品命名协会为此酒定名为"病西施"，我认为欠妥，"病"字不吉利，势必会给消费者的心理上蒙上yin影，影响销路，我建议把"病西施"改为"西子颦"或"黛玉葬花"，病美人的意思都有了，但字面上要温柔多情、惹人怜爱许多。市酒品命名协会的人既嫉妒又保守，死抱着"病西施"不放，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提着酒找到了市chang的秘书，敬以美酒，晓以大义，把秘书感动了，带着我去见了市chang。市chang听了我的陈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拍桌子站起来，又一拍桌子坐下去，拿起电话机，一阵luan戳，把市酒品命名协会的会chang戳出来，一顿训斥，可谓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犹如泰山压ding，汤浇蚁xue，火燎蜂房，蝎子窝里tong一gun，我虽然看不到，但也基本上等于看到了：市酒品命名协会的会chang罗圈着tui蹲在了地上，tou上沁出了一层黄豆大的汗珠。市chang对我大加赞赏，说我为首届猿酒节也就是为酒国市立了一大功。市chang随即温柔地问起了我的家ting情况工作情况以及业余爱好、拜师jiao友诸多方面的情况，我感到心里温nuan如春，便把心里话一点不剩地倒了出来。市chang对老师您的情况极为关切，并亲口告我让我代她邀请您来参加猿酒节，至于差旅费、食宿费问题，市chang嗤之以鼻地说：把酒国市的酒瓶子里的残酒倒倒也够养活十个莫言。

莫老师，我已决定把这zhong新酒的命名权转让于您，是"西子颦"是"黛玉葬花"由您定夺，当然老师如有更佳构思更佳。我们市chang答应付给您一字千金的命名费。另外，还敢请您为此酒写一份广告文字，我们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将广告挤进中央电视台的黄金时段里去，向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推荐"黛玉葬花"或是"西子颦"。因此，这广告词儿至关重要，既要幽默风趣又要形象生动，让人一看就如同见到了林黛玉妹妹或是西施姐姐，皱着双眉捧着心口扛着鹤嘴锄咕嘟着樱桃小嘴如弱柳扶风般飘飘袅袅而来，谁也不忍心不买它，尤其是那些患着相思症、失恋病、神经过min而又ju有一定的古典文学素养的青年男女更是不惜当掉ku子买它饮它欣赏它用它治疗自己的爱情病或是把它当成裹着糖衣的炮弹向自己的意中人发起jing1神xing的物质进攻或是物质xing的jing1神刺激以期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您的那些缠绵悱恻令人柔chang寸断的广告词的引导下，此酒病恹恹的味dao便会变成病态的因而也是迷人心魄的爱情的味dao，麻醉众多喜好钻进小说的浪漫意境里去充当一个人物的中国发育不良的小资产阶级青年男女的苍白心灵，给他们理想、希望、力量，使他们不至于因情自尽。于是此酒就会成为震惊世界的爱情酒，于是此酒所有的缺点就会变成显著的特点而引人注目。老师，其实人类的许多口味是一zhong训练的结果。某zhong东西，当众人都说好时，就没人敢说不好，大众的趣味ju有高大的威权，就像市委组织buchang对一个基层干bu的威权一样，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说你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另外，饮酒饮食都是一zhong食痴成癖、喜新厌旧、喜欢冒险、寻求刺激的行为。许多所谓的美食都是背叛传统、蔑视定法的结果。吃腻了雪白清香的豆腐就吃生满霉斑的臭豆腐，吃够了fei美鲜nen的猪rou便吃腐烂猪rou里孳生的蛆虫。如此同理，饮腻了真正的琼浆玉ye，便寻求苦辣酸涩的怪味刺激口腔粘mo和she2tou上的味lei。所以，只要我们引导得法，就没有推销不出去的酒ye。希望老师能在写作chang篇小说的间隙里，捉摸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