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兰兰没有回答，也许她和他一样，对他们今后的去向和前途茫然不知。她用力搂着他，他被搂得有些心烦便坐起来。欧兰兰在他背后用双臂环绕着抱着他的腰，说：“肖童我问你，如果我真的穷了，你还跟不跟我，你会不会就把我甩了？”

“也抓你！”欧兰兰赌气似地反击“你以为没你事吗，老袁要是供了，第一个就得供你！”

肖童不动声，他问：“是因为老袁吗？”

晚上，躺在床上，咝咝作响的酥油灯把屋照得影沉，欧兰兰拱在他的怀里嘤嘤地哭着，她说，我爸爸破产了。

肖童问：“你愿意怎么死？如果是我亲手杀死你，你愿意吗？”一欧兰兰说：“如果我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路了，如果我们必须要死，真的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欧兰兰买了一些珊瑚。琥琅和西藏特有的绿松石串成的项链。老黄则买了条念珠拿在手里拨动着念念有词。肖童想，他是在祈求佛的保佑吧？侧目看看欧天和建军，他们只是在卖法的摊上转了转，但什么也没买，他们不信神。他们是那什么也不信的人。

肖童看了她半天，拿过她的一只手，在上面拍了一下，击掌为盟地说：“好，说定了。”

小山的山上，有一座看上去已荒芜了百年的寺庙。庙里还残存着一些破损的塑像，那是一些造型优的菩萨和圣母。倒塌的金刚的表情依然清楚，圆睁怒目，剑眉倒竖，大张着呐喊的嘴，让肖童看了目惊心。这小山不，但离天很近，有时肖童站在院门，就可以看到雾一样的云低低地缠绕着那泥灰的废寺，和它北面风化的塔林。让他朦胧地想起那些关于宇宙。自然、法。灿烂的艺术和生命的本源的疑问。

偶尔他们也会邂遁一个集镇。欧兰兰便会忘掉所有忧愁挤在人群中挑选东西。只有欧天懂得一藏话，结结非常省略地当着翻译。建军一见到藏人便沉着土匪一样的嘴脸不言不语，老黄则乡随俗见人便伸双手掌心向上，说一声“扎西德勒”

西藏，也正是这样一个潜藏着生命之源，布满了死亡之谷的带有象征意味的地方。当欧天这些人的沉闷和叹息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开始有兴趣走这个孤立的小楼和院落，走向荒原，欧天借了钟老板的越野吉普带着他们游历了附近冰雪中的山和湖泊，寺院和城堡，草场和荒滩。他们开车经过一座座经幡飞舞的民村，看到一个个摇着尼从草原走来的朝圣的藏人，听到一声声“唵、嘛、呢、叭、咪、哞！”的梵音咒语，那神秘的声音从喜拉雅，冈底斯。唐古拉和昆仑山那边无休无止，无始无终地四面飘来。肖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湛的天空，蓝得像画报上的海。空气纯净透明，无可形容地清新，清新得带着些大地之初的野气。有时他们走很远也看不到一个人，天上没有云地上没有草，到散落着灵的石和风的动尸骨，静卧着连绵的崇山峻岭，给人一苍凉超凡的极地气韵。冰清玉洁的湖边，成群的野，一看见他们的汽车，就狂奔如，像一片瞬息崩发的黑的泥石，一发而不可收拾。

肖童问：“那你爸爸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就一直在这儿住下去吗？”

欧兰兰说：“我不知因为什么，他只跟我说他没钱了，也回不去。他说他这么多年惨淡经营的家业，为我挣的这份家业，全没了。你知吗，我们大业公司让公安局给抄了。帝都夜总会，还有燕京城，还有…，他们在成都就打电话去假装订餐订房，结果都告诉停业了。我们回不了家了。”

肖童和欧兰兰每天只要不刮风就坐在院里晒太，和主人的狗玩。有时他们也走院，到不远的山坡去逛。这里只有这样一座被风了只留下片片积雪的小山。站在山可以看到整个儿弹小村的全貌。这里连汽车都不通。全村似乎只有钟老板拥有一辆越野的吉普。人们的运输工还是靠骆驼，牦和成群结队的羊群。

在以后的几天里，欧兰兰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未来家业的重振和死。她对未来，对她无所不能的父亲，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但或许，她或许也隐约地，摸到了死。

肖童没法回答她，他只好有意无意地用了一刺伤的说法：“先别说穷不穷，你能把命保住就万幸了。别忘了警察现在准是到在抓你们！”

肖童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他心里暗暗充盈着一生存地位的优越。他平静地说：“我不怕死，可你怕。”

一个充满悬疑的故事，他这样一个地的汉人怎么会隐居般地独自生活在这个荒原上的藏人的村落，迷一样地奥。欧兰兰也说不清这当中的来龙去脉，她只记得她小时候常听父亲说起这个人。

欧兰兰开始几天还比较快乐，在一个黄昏她父亲把她带到那山废寺金的夕下，了一次长谈之后，便沉闷下来。那天晚上肖童看她两红红地回来就知又是欧天和她说了什么。他没有问，他知她肯定会主动地倾诉。

在他们与摊主用半生不熟的藏语和比比划划的手势讨价还价的时候，肖童突然不经意地发现在这个小小的集镇上，竟有一个同样小小的邮电所，就在他的前，不过十米远的地方。他假装向那边卖糍

说到死欧兰兰有天生绿林的豪迈，满不在乎地说：“如果和你死在一起，我也不怕！”

肖童脸上半笑着，心里冷冷地，问：“你是说，你要我死在你里？”

欧兰兰歪着，措了半天词，说：“你先死，我跟着，就算是一起死吧。难你真的计较这一两秒钟的先后吗？”见肖童不语，她笑了，说：“咱们真是神经了，谈了半天，全是死呀死的，太不吉利，你放心，我爸爸刚才说了，只要我们能过这一关，他就有办法东山再起。他说他以前给我许的愿都算数，他一定能让我到国外去，让咱们俩都去！我相信我爸爸。”

欧兰兰带着几分顽和好胜，说：“可我也想让你死在我手里，死在我的怀抱里。我得等你死后，抱好了你，再死。这样我们就是上了天堂也能呆在一起，投生转世，也能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