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意思。我在上面谈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曾经这样说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
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戏，开端竟是这样平平淡淡。"今天大战结束了，结束得竟也是这样平平淡淡。难
历史上许多后代认为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之类的事件，当时开始与结束都是这样地平平淡淡吗？这是
国大兵在那里躺着休息，把脚放到了窗台上。国兵个个年轻，有的长
玉立，十分英俊。但是总给人以吊儿郎当的印象。他们向军官敬礼，也不像德国兵那样认真严肃，总让人
到嬉
笑脸，嘻嘻哈哈。据说，他们敬礼也并不十分严格，尉官只给校官以上的敬礼，同级不敬；兵对兵也不敬礼，不
是哪一等。这些都同德国不同。此外，国兵的大少爷作风和浪费习气，也十分令人吃惊。他们吃饭，罐
品居多。一罐
鱼鸭
，往往吃了不到一半，就任意往旁边一丢，成了垃圾。给汽车加油，一桶油往往
不到一半，便不耐烦起来，大靴一踢，
到旁边，桶里的油还汩汩地向外
着，闪了一丝丝白
的光。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剪断通讯电缆的豪举。军
城以后，为了通讯方便，需要架设电缆。又为了省事起见，自己不竖立电线杆，而是就把电缆挂在或搭在大街两旁的树枝上。最初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后来大概是由于机关增多，需要量随之大增，电缆的数目也日益增多，有的树枝上竟搭上了十几条几十条，压在一起，黑黑的一大堆。过了不久，军有的撤走，不再需要电缆通讯。
照我的想法，他们似乎应该把厚厚的一大摞电缆，从树枝上一一取下，卷起，运走，到别的地方再用。然而，确实让我大吃一惊，国大兵不愿意费这个事，又不肯留给德国人使用。他们
脆把电缆在每一棵树上就地剪断。结果是街旁绿树又添奇景：每一棵树的枝都累累垂垂悬挂着剪断的电缆。电缆，以及我上面谈到的罐品和汽油，都是从遥远的国用飞机或
船运来的。然而国这个暴发
大国和她的大少爷士兵们，好像对这一连想都没有想，他们似乎从来不讲什么节约，大手大脚，挥霍浪费。这同我们中国的传统教育大相径
，我有什么话好说呢？实际上并非完全如此。
国大兵也是有一本账的，他们不知从哪里
到了一个"名单"，哥城的各类纳粹
都是榜上有名。国兵就图索骥，有一天就索到了我住房对门的施米特先生家里。他有一个女儿是纳粹女青年组织的一个Gau（大区）的。先生不在家，他的胖太太慌了神，吓得浑发抖，来敲门求援。我只好走过去，国兵大概很意外，问我是什么的。我说是中国人，是"盟国"，来帮他当翻译的。国兵没有再说话，我就当起翻译来。他没有问多少话，态度中正平和，一没有凶狠的样。反正胖太太的女儿已经躲了起来，当母亲的只说不知。讯问也就结束了，从此国大兵没有再来。被占的房
当然不止这一家。在比较
张的那些日里，我走在大街上，看街两旁的比较漂亮的房，临街的房间，只要开着窗，就往往看到室内的窗台上，密密麻麻地整整齐齐地，排满了大靴的鞋底，不是平卧着，而是直立着。当然不是晒靴，那样靴底不会是直立着。仔细一推究，靴底的后面会有靴；靴的后面会有脚丫；脚丫后面会有大小
；大小后面会有躯
；到了最后，在躯后面还会有脑袋，脑袋大概就枕在什么地方。然而此时，"删繁就简三秋树"，把从靴到脑袋统统删掉了（只有表象如此，当然不会实际删掉），接
我的视线的就只有靴底。乍看之下，就先是一愣，忽然顿悟，对了这样洋洋大观的情景，我只有大笑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极大的转折
。从此以后，哥廷
——我相信，德国其他地方也一样——在历史上揭开了新的一页。法西斯彻底完
了。他们横行霸，倒行逆施，气焰万丈，不可一世，而今安在哉！德国普通老百姓对此反应不像我想得那样剧烈。他们很少谈论这个问题。他们好像是当挨了一
；似乎清楚，又似乎糊涂；似乎有所反思，又似乎没有；似乎有在乎，又似乎本不在乎。给我的总印象是茫然，木然，懵然，默然。一个极端有天才的民族，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糊里糊涂地，莫名其妙地沦为战败国，成了任人宰割的民族。不德国人自己怎样想，我作为一个在德国住了十年对德国人民怀有
厚情的外国人，真有
哭无泪了。此外，
国兵还占用了一些民房。他们飘洋过海，不远万里而来。了城，没有适当的营房，就占用德国居民的房。凡是单独成楼、
园优的房，很多都被选中。我的老师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在城外山下新盖的一幢小楼，也没能逃过国大兵的"优选"，他们夫妇俩被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暂住，国一群大兵则昂然住了去。虽然只不过住了几天，就换防搬走，然而富丽堂皇、古古香的陈设已经受到了一些破坏。有几把古典式的椅，平常他们夫妇俩
如珍宝，轻搬轻放，此时有的竟折断了。国兵搬走后，我到他家里去看。教授先生指给我看，一脸苦笑，没有讲什么话，心中滋味，只能意会。教授夫人则不那么冷静，她告诉我，国大兵夜里酗酒
舞，通宵达旦，把楼板跺得震天价响。玲珑苗条的椅焉得不断！老夫妇都没有
恶言。说明他们很有涵养。然而亡国
的滋味他们却地尝到了，恐怕大他们的臆断吧。在上面我拉拉杂杂地写了
国兵城和纳粹分垮台的一些情况。这只是我个人，而且是一个外国个人
中看到、心中想到的。我对德国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素所崇奉，同时又痛恨纳粹分的倒行逆施。我一方面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在德国住了十年之后，能够亲看到纳粹的崩溃。这真是三生有幸，去无遗憾了。在另一方面，对德国普通老百姓所受的屈辱又到伤心。当年德法
恶，德国一时占了上风。法国大文豪阿·都德写了有名的小说《最后一课》，成为世界文学中宣扬国主义的名篇。到了今天，
换星移，德国
于下风。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之迅速、之不定，令人吃惊。但是，德国竟没有哪一位文豪写第二篇《最后一课》，是时间来不及呢？还是另有原因呢？又不禁令人到遗憾了。但是，对哥廷
的德国人来说，不他们的反应如何麻木，却决非平平淡淡，对一
分人还有切肤之痛。在人类历史上，有许多战胜国
战败国"屠城"的记载，中国就有不少。但是，国城以后，没有"屠城"，而且从表面上看起来，还似乎非常文明。我从来没有看到"山姆大叔"在大街上污辱德国人的事情。战胜国与战败国之间的关系，似乎颇为
洽。我也没有看到德国人敌视国兵，搞什么破坏活动。我看到的倒是一些德国女孩围着国大兵转的情景，似乎有一些祥和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