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下大雷雨，一蓝的闪电穿透混凝土障，照亮了那些章鱼一样的腥冷植须，雨沿着须，泪珠般频频下滴，把我周围的土地打一些窝窝。我用一块锋利的弹片，砍伐着那些须，但一会儿功夫，它们又长到原先那般长，南方果然是蓬生长的象征。

团长一挥手，作训的张、王二参谋手持教鞭站在我爹的侧，一边一位。等我爹把铁锤举起来时，张参谋挥动教鞭打在我爹的胳膊上。教鞭划一幽蓝的暗影，搅一凉的风，我爹胳膊一抖，铁锤落地。我心如裂。我爹的大手哆嗦着，把锤摸起来，又颤抖着举起，王参谋的教鞭又在他的手腕上。铁锤落地，我心如刀绞。爹呀，你就算了吧。当爹的铁锤第三次被打落时，他突然跪下，伸着双手，像要承接什么似的，哽咽着说：

你爹要什么？团长问。

他围绕着我的坟墓转了三圈，选择了长方形泥墓的后为突破。这个选择非常英明，因为我清楚地知，那里正是混凝土最薄弱的地方。他蹲下，一手握锤，一手握钻，低呼一声：

团长厉声：胡闹嘛！如果大家都让家乡的人来起骨，我们的队伍不就散了伙了吗？

后半夜时，大雨停止，山林中声响亮，蓝闪电疲倦地抖动着，我透过隙，看到那些常青植的光闪烁的大叶片和躲藏在叶背的彩昆虫。又一闪电亮起，我万分惊讶地看到一个瘦弱的影一瘸一拐地现在墓地里。那熟悉的、从我生起就在我耳边回响的嘎吱声又响起来了。我的装着木的爹来了。他亮手电，照着我的墓碑，摸索着我的名字，老泪纵横，与雨混合在一起。我听到他喃喃自语：

他把钻在混凝土上，抡起锤，狠狠地打了一下。一声清脆的钢铁撞击声震动了寂静的墓地，几个火星迸来，泥上现了一个生米那么大的小。闪电哗啦啦地翻卷着，在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碧绿光芒。我爹警惕地环顾四周，好像怕落别人的圈。四周静寂，在闪电消逝时犹如黑暗的大海，树丛间怪鸟和奇虫鸣叫，萤飞舞。我爹脸上清白的汗。他又挥起铁锤打击钢钻，金的火星从钻尖上连续不断地飞溅来。响亮的声音，着尖锐的锋芒，渗那一个个长方形的坟丘。所有的亡灵都从睡梦中惊醒，团长、政委、参谋、事，全都来了，一片严肃的面孔，把我们父俩包围在心。我十分张，爹却浑然不觉。如果他抬环顾四周，也许能看到什么，但我爹不抬，也不再顾忌什么。他把全的神和力量贯注到双臂上去，锤打击钻，钻啃咬泥，泥四迸溅，窟窿渐渐变大。

“英豪儿，显灵吧！不要打爹的胳膊，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容易啊！”爹又举起铁锤，王参谋又举起教鞭。我心中一，跪在战友们面前，说：

我说：首长，同志们，我也不知他老人家要什么，看这样，他似乎想把我的尸骨起来背回故乡。

团长大吼：钱英豪，来！

我无法睡，听着外边的隆隆雷声，听着雨打芭蕉，一片喧嚣，忽然想起了我爹，他老人家今夜如何安？

“英豪儿，爹来了，爹要把你领回故乡。”

“首长们，战友们，请看在我爹这个老战士的份上，遂他心愿，放他一吧，他拖着一条木

我说：我确实不知这件事，他老人家也许太思念我了…人老了，老观念难免多一些…

团长说：阻挠他的工作！

“英豪我儿，不要害怕。”

他从背上卸下一个帆布背，从里边摸了锤、凿、钻，全的石匠家什，还有一把军用短柄钢锹。

我小心翼翼地钻来，如一阵冷风，站在团长和千余战友面前。

全给了他们，叮嘱：今日的事，不要让罗连长知。他们，钻各自的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