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孩，把一枚用丝绵得光芒四的炮弹递给老。我睛里着泪，心中狼翻，仇恨和恩情，使我血沸腾，非放炮难以排解。我睛，镇定神，骑跨在炮后，无师自通地测距，瞄准，目标正前方，距离五百米，老兰家的东厢房，围绕着那张价值二十万元的明代方桌，老兰和三个镇上的，正在搓麻将。其中一个女的，生着一张粉团般的大脸，两细得像线一样的眉，一张涂得血红的嘴，模样让我们讨厌，让她跟着老兰一起去吧。去哪里，上西天！我双手接过老送过来的炮弹，放在炮，轻轻地松了手。是炮筒自己吞了炮弹，是炮弹自己钻了炮膛。先是轻微的一声响，是炮弹的底火被炮底撞击的声音。然后是轰隆一声响，几乎震破了我的耳。那些看闹的小黄鼠狼抱着脑袋吱吱叫。炮弹拖着长长的尾，飞向天空，在月光中飞行，发尖利的呼哨，像一只所向披靡的大鸟，准确地降落在既定的目标上，一团蓝的光过后，传来轰隆一声响。老兰从硝烟中钻来，抖抖上的尘土，发一声冷笑。他安然无恙。

我们先把迫击炮分解，一件件地从厢房搬到院里，然后，把一架木梯靠在西厢小平房的房檐上。我首先爬上平房，放四望，看到周围房屋上的瓦片在月光中一片片辉煌，村后的河、河中的，村前的旷野、野地上的野火，都历历在目。这正是放炮的大好时机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发布命令，让他们用绳把炮的件一件件捆好，然后吊上平房。我从炮筒里掏一副白的手，上，用娴熟异常的动作，将炮组装好。我的炮，威武地蹲在平房上，蹲在月光中，它浑发光，像一个刚从澡塘里蹦来的新娘，等待着她的新郎。炮筒呈45度角指向月亮，呼噜呼噜地喝着月光。几个调的黄鼠狼爬上平房，跑到炮前，伸爪去挠。它们可，可以挠挠；别人来挠，我一脚就将他踢下平房。接下来，那个小男孩把骡牵到靠近梯的地方，那对老夫妇，将骡驮上的炮弹，一箱箱卸下来。他们动作老练，扎实可靠。迫击炮弹，威力大，一旦落地，后果可怕。还是用绳，把七箱炮弹，一箱箱吊上来，分散地放在四个房脚。那对老夫妇，和那个小男孩，也爬了上来。老太太一上来就呼哧呼哧气。她的气有炎症。吃个白萝卜会好一，可惜我们手边没有萝卜。一个小黄鼠狼说：我们去。一会儿工夫，八个黄鼠狼，抬着一半米长的、分特别充足的白腚大萝卜，嗨哟嗨哟地喊着号，沿着梯爬上来。老慌忙从黄鼠狼肩膀上把萝卜接下来，递给老太太，嘴里连连谢，表现我们老百姓的淳朴礼仪。老太太一手攥着萝卜，一手攥着萝卜尾，放在膝盖上一磕，喀嚓一声，萝卜断成两半。老太太将萝卜腚放在边，拿着萝卜，格登啃了一，呜嚅呜嚅地咀嚼，月光中全是萝卜的味了。

"开炮吧！"老太太说，"在大炮的硝烟里吃萝卜，我的病就会好的。因为我的病是六十年前，生我的儿的时候，五个日本兵在我家院里放炮，硝烟穿过窗，我的咙，伤了我的气，从此我就哮不止。我的儿，也因为炮声震动，硝烟熏呛，得了风症死去…"

我调整炮筒，瞄准了姚七家的厅堂。那里有一圈真沙发，沙发上坐着老兰和姚七。他们窃窃私语，正在商量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吧，老姚七，让你和老兰一起见阎王。我从老手中接过炮弹，轻

我家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簇拥着骡，我们。一群金黄的黄鼠狼在我家院里舞，对我们表示迎。我知我家已经成为了黄鼠狼的乐园，它们在这里恋结婚，繁衍后代，吓唬着那些捡破烂的人不敢。黄鼠狼有魅力，女人被魅惑，立刻就会神经错，载歌载舞，甚至光着腚在大街上奔跑。但我们不怕。我对它们说：伙计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我看着炮。它们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它们有的穿着红的小甲，好像票易所里的那些小孩。有的穿着白衩，就像游泳馆里那些小孩。

"那些放炮的家伙也没得好死，"老接着老太太的话说，"他们杀了我家那小，劈了我家的桌椅板凳烧起篝火，在火上烤，烤得半生不熟，中了毒，全都死了。我们两，把这门炮藏在柴火垛里，把这七箱炮弹，藏在夹墙里，抱着儿的尸，逃上了南山。后来，有人来调查我们，说我们是英雄，在里下了毒药，把五个鬼毒死了。我们不是英雄，我们被鬼吓得浑哆嗦。我们更没有往里下毒，他们中了毒在地上打我们心中还很难过。我老伴还拖着病给他们熬了一大锅绿豆汤，让他们喝。绿豆汤解百毒，但他们中毒太，救不过来了。过了许多年之后，又有人来调查，还是那件事，非要我们承认下毒。这个人当过民兵，用粪叉，从背后，攮死了一个正在拉屎的敌军官，缴获了一只手枪，二十发弹，一条腰带，一呢军装，一只怀表，一副金边镜，一支派克金笔，全了公，立了一个二等功，发了一个功劳牌，天天挂在前。他让我们把大炮和炮弹来，我们不。我们知，迟早会碰到一个炮的孩，来继承我们这份用儿的生命换来的遗产。前几年我们把炮当破烂卖给你，是因为我们知，你会珍藏它，卖破烂，是我们的一个借。我们老两，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帮着你把这四十一发炮弹放去，报你的冤仇，成全你的英名。你不要问我们的来路，该告诉你的我们全都告诉你了，不该告诉你的，你问也没用。好了，孩，开炮吧。"

对您说明，在我们那里，"炮"，就是撒谎的意思，"炮孩"，就是喜或是善于撒谎的孩。"炮孩"就"炮孩"，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革命领袖孙中山，就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孙大炮"。孙中山外号"孙大炮"，但他没有亲手放过炮，我罗小通要超过孙中山，我要亲手放炮。炮是现成的，在我家厢房里藏着，保养得很好，每个零件都恢复了青；炮弹也仿佛从天而降，每一枚都涂抹着黄油，用棉纱一就会光芒四。炮筒呼唤着炮弹，炮弹渴望着炮筒；就像五通呼唤着妇妇渴望着五通。等我把四十一发炮弹放去，我就是真正的"炮孩"，从此传奇和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