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一温泉，腮帮鼓得像两个小球，我还以为他要把咽到肚里去呢，他却把到我上，笔直有力，说明他肺活量相当大。他“汪汪”叫了两声，惟妙惟肖的一只小狗的叫声。

小鬼，快脱衣服。他促我。伤残之后，我一直羞于将残缺不全的示人，事到如今，顾不上羞耻，没有是我上的耻辱是我神上的光荣，我的在温泉里泡泡何况是能再生的。我脱了衣服，站着，我的弥漫在团团簇簇充满硫磺气息的蒸气里，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在没有蒸气的空间里，那里凉森森的，我知这个老革命正在研究着我的，我的神经外觉锐的伤残上有两麻酥酥的发，一定是他的目光。

怎么搞的，小鬼？他的声音从雾下传来，重浊而凄楚。

被越军的地雷炸的，真他妈的窝！我说，老革命爷爷，你说我窝不窝，我本来是第一的突击队员，我本来是背着火焰冲在最前面的，我本来是要立大功的，我本来是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的，可是我摔了一跤，一坐在了一颗抬就炸的地雷上。

坐在那颗地雷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尽战后我说我之所以一动不动是怕一抬引起地雷爆炸，炸伤别的战友，影响队战斗力。这样解释合情合理，没人认为我是在撒谎。我确实是个勇敢的战士，要不是坐在了越军的地雷上，我要么是英雄，要么是烈士。可是我运气不好，我坐在地雷上，看着战友们跌跌撞撞地向敌人的阵地冲去，路本不是路，他们无法不跌跌撞撞。后来，敌人阵地上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了火的疯狂呼啸。战友们腾闪挪，如人无人之境。在烈的爆炸声中，黑的泥土像一群群老鸹漫天飞舞，起码有两个完整的越南人像风筝一样飘起来，飘起好好，然后才慢慢下落。我远远地注视着这场战斗，鼻一酸，泪像泉一样涌来，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哭。

疗室里雾气腾腾，右边的藤床上散地扔着一堆衣服，右边的池里有泼剌剌的声，我蹲下，蹲在无蒸气的空间里，看到一个大的老在疗池中蛙泳。我遵照着现在是辖着我的小护士将来要受我辖的妻的教导，大叫一声老爷爷，然后，学了一声猫叫。本来我想学的是天真的小狸猫的叫声，叫来，竟变成大黑猫发情的嚎叫。

我叫“咪呜”他叫“汪汪”咪呜——汪汪——眯呜——汪汪——咪呜汪汪咪呜汪汪，咪呜汪汪合鸣着，我们的友谊从此开始。

我甚至就要悠闲地、像我在家乡牧时那样从背上下来一样从地雷上起来，但这时，伏在洼地里的战友们慢吞吞地爬起来，他们一个个被炮火硝烟炝黑了脸，他们的迷彩服破破烂烂，周沾

他转过来看看我，他在朦胧中对我说。我想，站在老红军爷爷面前就应该像站在上帝面前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于是我转过了。我听到他兴地笑起来，他说：很好很好，没把传宗接代的家伙炸掉就有希望，革命一代传一代，革命自有后来人。这是不幸中之大幸。

在去疗室的路上我想，等我把新长来，一定要向长牙小护士展开猛烈攻，我要跟她结婚，让她给我生个门牙颀长、鼻上有皱纹的儿。

有一段时间我很轻松，那时候我面前的光秃秃的山上异常安静，光照在红的泥土上，红泥土瑰丽多姿。战友们伏在一个山洼里，都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没有枪声，没有炮声，一切都像睡着了。难这里真是不和平吗？几分钟前，战友们笨拙运动的躯，战友们背负重载脚踏泥泞投弹火的可怖面孔果真存在过吗？十几分钟前那一明亮炽的火箭炮弹果真划破过南方沉郁的天空吗？我的下果真坐着一颗一抬即炸的地雷吗？

她把我推值班室，拿起电话听筒，咯吱咯吱地拨号。电话要通，我听到一个男的声音在电话里响，我心里酸溜溜的，恨电话里那个男人。我抬起，踹了一脚值班室的门，然后一瘸一颠地走下楼梯。

尽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有从里猛烈地溢来的凶猛火焰，有血有死亡有鬼哭狼嚎，但是，一个奇怪的、荒唐的念总在我心萦绕：这好像只是一次军事演习，而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真正的战斗在我的心目中要比这英勇悲壮得多，要凶狠残酷得多。我总觉得我的战友们在下意识地重复着我们在“”演习中形成的一整动作。这一定是因为我坐在地雷上的缘故。

去吧，见了他就叫老爷爷，然后学一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