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都说过，再不提这话嘛！”淑琴有生气地说“权当人家把我的粮收咧！我和你鹏哥早都给你两说了，你咋又啰嗦来？”

“俺不能不还，良心难昧呀！”秀珍豪气地说“他今年在工厂了半年合同工，挣下几个钱了，想着明年天盖起房来，再还给你，反正我知你比我手松泛…还是非还不可。”

赵鹏大着烟，瞅着淑琴，她本该是一个技校毕业生，现在应该在某工厂里作一个不错的技术员。可是，她现在却离不开乡村的土地了，这儿有丰盈的收获烈地引着她。

赵鹏，那是忘记不了的事。腊月里，差不多人家都断粮，好在赵鹏有工资，可以到渭河北岸的富裕人家去买粮，而秀珍家就更难受了，既没粮吃，又没钱买。秀珍朝淑琴借下五十块钱，赵鹏和她的男人苍娃搭伴到渭北去了。那时候，粮作为一类资，不许通。赵鹏不熟悉地理和行情，由苍娃引着，在一个陌生的村买下一百五十斤包谷，在野地里躲到天黑，过渭河大桥时，被民兵抓获了，粮全没收了。

“哟！你个鬼，吓我一！”淑琴说“你咋到这时候还没睡？”

赵鹏看看表，四钟了，北方的夏夜十分短暂，四半钟通常就亮了，现在还睡什么觉呢，他从小推车上站到场地上，把被卷起，抬起来，东山群峰的上空，已经透一缕白似的亮，第一声知更鸟儿尖锐响亮的叫声在村庄上空响起，接着就是一群同伴的此落彼起的闹嚷嚷的大合唱了…

“原来想…麦收完了去。”淑琴说。

赵鹏再三说好话，也不用，可怜苍娃五尺的小伙，哇地一声哭了，给守桥的民兵跪下来，说他买粮的钱还是借下的…赵鹏的脑海里，永久地烙下了同辈弟弟那张可怜的脸。

“啥时候城呢？”秀珍问。

“要是能连收三年，咱们就能攒下余粮了，再不怕‘三年困难’了！”淑琴说着，大约想起她承担过国家的困难，从中技学校义无返顾地回乡的往事“我可是饿怕了…”

“再不要提这件事了！”赵鹏说，有不耐烦“提起这事，我心里难受。你知不？俺俩掏大价买粮，吓得躲来躲去，跟贼一样！”

王秀珍神鬼没地走过来，往麦堆上一坐，笑着说：“你两儿好亲，还在说悄悄话？”

“我要是想你了咋办？好嫂！”秀珍搂住淑琴的肩膀“我还欠着你那五十块钱哩！”

是随说的闲话，而是经过周密考虑之后的谋划。她看见自己辛勤劳动的丰盛的成果，眷恋这块土了，可是，这样一来，把他的计划又打了，就定地说：“不行。土地要给队里，我们已经有国家供应粮了，你不城，我一个大男人，怎样娃娃？”

“娃们一天没吃饭，净啃馍，我给娃们了顿饭，才安顿得睡下，我来场里看守麦。”王秀珍快嘴快，拍着淑琴的脊背“嫂！说实话，前几年咱梦也没敢想有这么多麦！”

淑琴瞅一赵鹏，没有说话，对秀珍。

“睡吧！天大概快明了。”淑琴说。

王秀珍站起来，朝自己的麦堆走去。

“你记得不？”王秀珍问“那年腊月，多亏你借给我五十块钱，掌柜的才跟鹏哥去买粮…”说着，又问赵鹏“你也记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