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宋淇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五日】

我们并不是prudes，老实说，国家的观念也很淡，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问题。“无赖人”如果已死了，或在大陆没有来，这问题就算不了什麼，可是他人就在台湾，而且正在等翻机会，这下他翻了，可是至少可以把你拖垮。小说中说他拿走了所有的来往书信，可能还保存在手，那麼成为了documentaryevidence，更是振振有词了。所以现在改写份，让他死于非命，开不来。还有一，如果是doubleagent，也不能是政府的agent，因为政府的agent是不会变节的。我们从前参照SpyRing那样拍一个电影，剧本通不过，就是这理由。邵之雍的份究竟是什麼，可以不必写明，因为小说究竟是从女主角的观发，女主角他的人，that-sall，并不追究他份，总之他给人打死，据说是doubleagent，为日本人或偽政府打死都可，甚至给政府的地下份或共產党地下份打死也无不可。你不必去研究他的心理，因本不在正面描写他。只要最后发现原来是这样一个言行不一致，对付每个女人都用同一，后来大家众在一齐，一对穿，不禁哑然失笑。在此之前，九莉已经幻灭，去乡下并不是怀念他，而是去看一下，了却一桩心愿，如此而已。

我上面说你是一个偶像，到了偶像当然有各限制和痛苦。因为有读者群眾，而群眾心理就是如此，不可理喻的。你之所以有今天，一半靠读者的欣赏和喜你的作品，学院派和作家们的捧不过是锦上添，而官方最近realize你是第一个**作家更是一个有利的因素。如果前面的推测应验起来，官方默不作声

女主角九莉给写成一个胆大，非传统的女人：她的是没有条件的，虽然明知（一）这男人是汉；（二）另外他有好几个女人；（三）会为社会舆论和亲友所轻视。当然最后她是幻灭了，把他拋弃。可是我们可以想像得到一定会有人指：九莉就是张玲，邵之雍就是胡兰成。张玲明知他的份和为人，还是同他好，然后加油加酱的添上一大堆，此应彼和，存有私心和护嫉的人更是每个人踢上一脚，恨不得踏死你为止。那时候，你说上一百遍：《小团圆》是小说，九莉是小说中人，同张玲不是一回事，没有人会理你。

及至看到胡兰成的那一段，前面两章所pose的问题反而变成微不足了。我知你的书名也是ironical的，才佳人小说中的男主角都中了状元，然后三妻四妾个个貌和顺，心甘情愿同他一起生活，所以是“大团圆”现在这小说里的男主角是一个汉，最后躲了起来，个个同他好的女人都或被休，或困于情势，或看穿了他为人，都同他分了手，结果只有一阵风光，连“小团圆”都谈不上。

不要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无赖人”此人不知搭上了什麼线，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教书，大写其文章，后来给人指责为汉，中央日报都来攻击他，只好撤职，写文章也只好用笔名。

在读完前三分之一时，我有一个觉，就是：第一、二章太，有像名簿，而且写太平洋战争，初期作品中已见过，如果在报纸上连载，可能引不住读者“追”下去读，我曾考虑建议把它们删去或削短，后来觉得有母亲和姑姑现，与下文有关，同时有不少张玲笔的文句，弃之实在可惜，所以决定押后再谈。

【宋淇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我是太钻在这小说里了，其实Stephen说的台湾的情形我也不是不知…不过再也没想到重庆的地下工作者不能变节！袁殊自命为**地下工作者，战后大摇大摆带著厨等一行十餘人共区，立即被拘留。但是他的cover是偽官，还是不行。也许可以改为台湾人…我教过一个台湾商人中文，是在日本读大学的。跟清乡的日军到内地去生意。…战后潜伏的乡下只要再南下就是闽南语区。有个德国侨领曾经想recruit我姑姑去重庆活动，这人也许可以派用场。九莉跟小康等会面对穿，只好等拍电影再写了，影片在我是onadifferentlevelofconsciousness。在这里只能找circumstancestofitthescenes&e摸tions。这是一个情故事，我想表达情的万转千迴，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什麼东西在。我现在的觉不属于这故事。不忙，这些都需要多搁些时再说。我的信是我全拿了回来，不然早土了。

志清看了《张看》自序，来了封长信建议我写我祖父母与母亲的事，在现在小说与传记不明分。我回信说“你定的小说就是《小团圆》”现又去信说euphoria过去后，发现许多妨碍，需要加工，活用事实，请他soft-pedal据事实这一。但是一定已经传去了。

这是一本thinlyveiled，甚至patent的自传小说，不要说我们，只要对你的作品较熟悉或生平略有所闻的人都会看来，而且中外读者都是一律非常nosy的人，喜将小说与真实混为一谈，尤其中国读者绝不理什麼是fiction，什麼是自传那一。这一也是我们要牢记在心的。

《小团圆》分三天匆匆读完，因为白天要上班，读时还了笔记。对措词用字方面有疑问的地方都记了下来，以便日后问你再商酌。Mae比我先看完，笔记也得没有我详细，二人加起来，总可以coverthegnd。因为从好的一方面说，你现在是偶像，不得不给读者群眾好的一方面看；从坏的一方面说，你是个目标，说得不好听，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台湾地小人多，作家们的妒嫉，拿不到你书的版商，加上唐文标之类的人，大家都拿了显微镜在等你的新作面世，以便在里找骨，恨不得你了什麼大紕漏，可以打得你抬不起来。对于你本，多年已不再活跃，现在又忽然成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在文坛上可说是少见的奇蹟，也是你写作生涯中的转折，所以要特别珍重。以上就是我们理你这本新著的primaryconcern。

上也担忧过。…他去台大概是通过小同乡陈立夫，以前也帮过他忙…改成doubleagent这主意非常好，问题是我连间谍片与间谍小说都看不下去。等以后再考虑一下，稿搁在你们这里好了。

《小团圆》一，等于猪送上门，还不借此良机大风，写其自成一格的怪文？不停的说：九莉就是玲，某些地方是真情实事，某些地方改换面，其他地方与我的记忆稍有等等，洋洋得意之情想都想得来。一个将近淹死的人，在里抓得著什麼就是什麼，结果连累你也拖下去，真是何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