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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东山

22第二十一章 东山

这一年暮春,伤病初愈的安永陪同父亲离开了新丰城,前往东山。

自奕洛瑰领兵追击司ma澈之后,所有的政务都jiao由留守在皇gong的尉迟贺麟办理。新丰城内虽然戒备森严,但安永已被贬为庶民,因此在陪同父亲出城时并未受到阻拦。

安永一行走的是水路,早在出发之前,他通过旁敲侧击,大致了解到崔氏早年在东山一带圈下了大片的山泽和农田,而修筑在其中的东山别墅,更是崔家人下野后退居田园的乐土,高贤名士都爱盘桓其间,同享山水之乐。

这一日船泊入渡口,安永刚走出船舱,就看见等候在埠tou上的家人。他一时愣住,直到父亲在他shen后冷淡地开口:“还不下船见过你的祖父和外公?”

安永这才醒悟,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下船后,便向埠tou上那两位坐在肩舆上的老人行礼。他实际上也分不清谁是祖父谁是外公,只好低着touhan混地问了安。好在两位祖辈并不拘礼,乐呵呵叫他起shen之后,便望着崔公问dao:“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只因小犬尚未娶妻,府中内事无人cao2持,拙荆放心不下,故此让我先来。”崔公耷拉着眼pi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在面对自己的chang辈时,竟也不肯多拿出半点jing1神。

而安永的祖父和外公竟也不以为忤,只吩咐仆从将崔公和安永请上肩舆,一行人缓缓往别墅行进。

此时春末夏初,郊野间草chang莺飞,绿意盎然。安永隔着肩舆薄透的白纱,偷眼观察自己的两位祖辈,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与他们打jiaodao。

只见两位老人shen披白色的披肩,手里摇着羽扇,悠然安坐在肩舆上,一路无话。直到进入别墅后洗了手饮过茶,才与崔公在堂中谈笑起来。

他们只围绕着隐居寒暄了两句,之后jiaoliu的话题就忽然变得shen奥,大段大段的四言诗安永更是无法听懂,于是他只好保持沉默,手捧着茶碗静静坐在一隅。

又是一lun咏诗之后,坐在上首的祖父突然对安永发话,笑着问dao:“永安,为何不与我们和诗,却独坐一隅闷闷不乐?”

安永一怔,低下tou答dao:“崔宁不才,zuo不出这些诗来。”

崔公登时在座上呵斥了一声,对自己的父亲说dao:“我这小子,如今确实有些不像话。自从遭逢家国之变,竟一改往日言行,终日小心狷介、孜孜钻营。也是我家门不幸,竟出如此不肖之子!”

见崔公如此不忿,两位老人却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安永尴尬得坐立不安,索xing俯shen告了个罪,从堂中退了出来。

傍晚时候用过晚餐,安永正在檐下闲坐,就看见自己的祖父和外公散着步子走进内ting,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看见了安永,笑着邀他一同散步去:“我俩服石之后,正在行散。你若忧闷,不如同去。”

虽然来到这一世后屡屡听人提及,安永却始终不知dao“服石”是个什么概念。他只是单纯地对这两位慈祥的老人怀有好感,于是在受邀后欣然从命。

祖孙三人一路走到别墅之外,这时山林间暮色渐nong1,晚风拂面。安永的祖父在喓喓虫鸣声里打破沉默,恬然笑dao:“今日你父亲在堂中出言责难,你大可不必介怀。他怪你毁方瓦合,可他自己面对江山倾覆,不也同样哀毁灭xing?毕竟你我生于阀阅世家,每一辈总得有人入世,岂可任由名姓凋瘁?”

祖父这番安wei安永听得一知半解,他感激老人的善意,于是点了点tou,望着祖父和外公浅浅一笑。

“呵呵呵,正所谓和光同尘,是谓玄同。”这时外公在一旁凝视着安永,抚髯笑dao“永安,毕竟诗以言志,今日这番沉默太不像你。此chu1远离朝堂,你xiong中若有感慨,何不乘机抒发,总比闷在心中舒服些。”

安永得到他们的鼓励,沉yin片刻,却终是皱着眉tou开口问:“若是我心中的感慨,无法用言辞来表达,又该如何?”

“明白了,这说的是况味难言。”二老相视而笑,同时拊掌dao“言之不尽,歌以咏之;咏之不尽,啸傲山林。”

说罢二人同时撮口chang啸,一个清越悠chang,一个宛转低回,两dao迥异的声音竟默契地糅合在一起,狼涌般一叠漫过一叠,震得人心dang神摇。

一曲啸歌之后,两位花甲老人的潇洒烂漫感染了安永,令他豁然开朗地笑dao:“这个我也会的。”

不过是chui个口哨而已,算什么难事?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撮起双chun,仿着刚刚的调子chui了三五分钟。哪知chui口哨全靠中气,安永重伤初愈,这一下调pi更是伤了元气。他chui着chui着就觉得xiong中一窒,一口气提不上,立刻就掩面咳个不歇,最后竟带出半口血来,红殷殷地染在轻薄的春衫袖上,看得人chu2目惊心。

“永安,你小小年纪,五内怎会如此虚弱?”二老皱眉看着安永,不无担忧dao。

“祖父外公无需担心,这原是年初受的旧伤,到如今已大致痊愈,只是偶尔牵动伤口,疼得叫人烦闷。”安永满不在乎地笑dao。他一向乐观,觉得伤好了就是好了,何来元气一说。

“原来如此,祖父我倒是有个妙方,可以让你jing1神振作。”崔老立刻神神秘秘,招呼着安永跟自己走“不消告知你父亲,只guan随我来。”

说罢两个老人笑着携安永走到他们住的院落。脱鞋登堂后,外公郗老吩咐僮仆温酒,崔老坐在灶边,待炉中黄酒温热后,取过铫子倒上满满一碗,又将一包细细的粉末化在酒里,递给安永喝:“服下它,什么烦闷都没了,包你高枕无忧。”

安永半信半疑,不忍拂了二老的好意,便取过酒碗乖乖饮尽。

不曾想这一碗药酒,竟让他真的高枕无忧,zuo了好chang的一个梦。

梦到最后他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竟又活转,周遭围着一群参加婚礼的宾客,脸色都是惊惶苍白,而他自己则shi漉漉地站在沈洛面前,怔怔地面对着沈洛又惊又喜又担忧的脸。

“好好地为何tiao进水里?”沈洛皱着眉,口气不善地抱怨“还是你故意在我眼前寻短见,好寻我的晦气?”

“不,不是。”安永哆嗦着双chun解释,眉眼却都因为喜悦而亮起来,惹眼得让沈洛目不转睛“我是为了救人,刚刚有个孩子落进水里了。”

说着他回过tou去寻找,却实在看不见什么小孩子,只好又悻悻回过tou,向沈洛dao歉:“算了,我不该耽误你的大事,你快去吧。”

“去哪儿?被你这么一闹,什么大事都给搅散了。”沈洛狠狠瞪了他一眼,径自转shen走了两步,又回过tou冲他吼“还傻站着,快过来!”

“哎,你在叫我?”安永睁大眼,张皇地望了望左右“你要走?你不会打算丢下这里不guan吧?”

“这里需要我guan什么?”沈洛不耐烦地反问他,脸已是越来越臭。

“婚礼呀,”安永慌忙快步跟上他,有些担心地低声问“你丢下新娘,不要jin么?”

“新娘?”安永的话让沈洛不禁chang眉一挑,冷笑dao“这里除了你和我还算沾点关系,哪来的新娘?我看你是发昏。”

他的讥嘲让安永hou咙发堵,一时也说不上什么话来,只好跟着他气冲冲的步子挤出围观人群:“好了我跟你走就是,这里的路我不认识,你走慢些。”

“车就停在前面,走几步路还怕崴了脚?”

沈洛的冷嗤却换来安永莫名的坚持,他在众目睽睽下忽然牵住沈洛的手,几乎是哽咽般颤着嗓子要求:“我不想坐车,你陪着我走回去吧。”

他的话让沈洛一愣,二人指间传递的温nuan使空气都变得稀薄,呼xi再shen再急促都解不开这一刻xiong口窒息的感觉。陷入尴尬的沈洛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又迈开步子,任安永牵着自己手,亦步亦趋地跟从。

当四周清净到容得两人说悄悄话时,一直目视前方的沈洛才低声开口dao:“方才那场风波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从今天一进城就开始…在我面前占尽风光,比我更像这里的主人…”

“怎么可能?”安永双眸瞠得大大的,眼眶微微发红,说的话里也带着委屈“你都不知dao,我能够这样回到你面前,走了多chang的一段路,说起来就像一场梦…还有,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怎么可能抢你的风tou?从最初我就一直在偷偷看你,其实你早就知dao吧?”

安永急急忙忙的辩白终于让沈洛心情好起来,于是他回过tou一脸自负地问dao:“真的?”

“真的。”安永郑重其事地点tou。

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愉快,让这一路不知何时悄悄走到尽tou,转眼已变作满室生春。趁着耳鬓厮磨之时,沈洛的双chun依偎在安永耳边,满怀歉意地悄声问:“这次我伤你伤得不轻,现在还疼不疼?”

安永摇摇tou,直到现在他仍是挂着一脸恍惚的笑意,始终回不过神来:“不疼了,已经不疼了。”

说罢安永jinjin拥抱住沈洛,闭上眼,笑着听他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

“你我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许多。手边那么多事等着zuo,为什么偏偏还要与你纠缠不清,其实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以后到底把你放在什么位置,才能不妨碍我脚下的路?”

“其实,无论你zuo什么,我都没关系的。洛,我早就有觉悟,你我xing格不同,你迟早会走上娶妻生子这一条路。今天你肯为我悔这一场婚,我已经…”安永话说到一半,整个人便已被狠狠摁倒在榻上,他猝不及防,只能满脸茫然地望着眼前人。

“你溺一次水就中邪了?”奕洛瑰怒目圆睁,瞪视着安永泛着蓝yun视焦散luan的双眼,咬牙怒dao“还是早先我那一刀,就已经让你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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