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去，房舍里纷纷亮了油灯，清江的凉气渐渐地驱退了石板街的炙，背夫的打拄钉在石板街上响成一片，小商铺纷纷关门打烊，店铺板中传算盘珠噼啪的脆响，开关屉箱柜、销上锁的声音隐秘而踏实。包馆却大门开，屋檐下的蒸笼里着白气，老板娘的影在灯光里晃动，室内室外的桌旁都坐有客人。一看就知这些客人都是背夫汉，他们光着脊背，巾挞在肩上，披肩挂在后背椅上，一堆盘包，一碗烧酒，脚背打拄放在边。

虽说没有人走到过

困极了，我很快便睡，可一觉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父亲不让我半夜里上街跑，我只好躺在床上想象着街上仍然在发生着的一些新奇。其实，仅凭传我耳朵的一些声音，就足以让我消受了。亲切而又激烈的清江声，是清江边自古不变的生活伴奏曲，成为一切声音的背景。夜躺在床上，这声音时而远在天际，时而近在枕边。谁能预测到这声音终有一日会被库淹静。打榨的声音彻夜响着“哎――啪！”，前面的声音长长的，后面的声音脆脆的，这是回响了千百年的劳作辛苦调。石板街上时不时响起一串串打拄沉重的碰击声，也夹有钢钉的剌耳声，这让我谅到父亲常年背脚打拄的艰辛。我突然觉到，世上的珍重事还有比小小的憎更大的。有一声音让我探寻得很决，似有似无，我已断定它是我熟悉的声音，终于听清了，那是打丧鼓的声音，从河谷远远地传来，幻觉般地隐隐约约。凭这声音，我知不远一农舍堂屋里正停放一棺材，棺材前编织有绿绿的岁千，正中摆放着亡者的遗像。这棺材或许就是亡者年轻时从清江河里捞得的。暴雨后清江河涨洪时，除了石磨石磙石碓外，凡是家中有的可以被漂浮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在清江河里捞得到。有的人由此而发财，有的人却因此而丢掉命。想象中，灵堂里正有一人喊着亢的丧鼓调敲打着丧鼓，四人或六人或者八人和着丧歌踏着鼓着丧舞，围成舞圈的人们有的唱着，有的看着，有的笑着。这是真正原生态的山舞。从曲词到舞步，营造一喜庆的氛围。这是土家人对生死的理解，他们在为亡者走完了人生路而歌，为他总结，为他送行。

硝是古时候制造黑火药的主要原料。硝是硝的产地和加工场所。山里遍是硝土，用土法熬制，就成了火硝，其制作工艺不得而知。在鄂西山区，许多山都有古人土法熬硝的遗迹。对探索和资源的利用，也是土家先祖认识自然探索未知世界最为可贵的一个方面。

向西走是顺着清江边的一条独行街，街的尽被山崖断切得很利落，石板街面也向下折成了光的石级。崖下散落着几栋民房，路边和屋前缀几株柚桔树。屋前或树下，一些老者悠闲地纳着凉，谈论人间百态，叹息社会变迁。有人说到自己年轻时放排的经历，声音就大起来，说书似的演义木排飙滩时生死的险象，有人用自己的经历为其圆场，有人摇着扇不屑这些听了几十的故事，拿看着红的火星在别人烟斗里闪动。一位老太婆旁若无人地注视着清江的夜影，若有所思地摸索一块什么东西嘴里偷偷地咀嚼，她是在怀念亡于清江上的丈夫？是在想念从清江上远行的儿女？是在思念从清江上来去的情人？她的一生活史藏匿于她的心底，她不想说来，清江自然也会为她保守秘密。想到这层，她不再嫉恨清江夺夫之仇，倒觉得清江才是她一生不离不弃的可靠朋友。

传说古硝极其幽，有人走了七天七夜，也没有走到尽。说这一直通东去了，证据是有人带一只狗去没来，后来有人在东见到了。我想这话就是在糊没脑的人，长离东也只一天路程，何以要走七天七夜？狗走这长时间岂不饿死？再说那时也没狗脸识别系统，你就断定是的那只？还有人渲染更为神秘，说有人走到在里看见铁丝细的蜘蛛丝，一尺来长的脚印，才不敢再向前走了。不过，这都只是传说，村人绝没有谁亲见。讲到硝，总要先加上一句：听先人说。人们对未知世界总是充满无限的神秘持久的好奇心和丰富的想像力，因为传说,那就越发有了一持久和烈的诱惑力。

早听说柿贝有一个硝，极其幽，极其神秘，可一直无缘探访。在柿贝教书的时候，机会来了，有一个学生的家正好离硝不远。我向他说了我的愿望，他欣然答应带我前往。

样的量不能行船，待到雨天河里涨了，淹没了礁石和河滩之后，船才能到茅坪来。下行船随漂行，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松。上行船就艰难了，智慧的人们摸索了借助江风的力量，船上便扯起大大的风帆。远远近近的、大大小小的风帆装着江面，成为清江一景。遇到激滩，必须用纤绳拉船上滩，亢的纤夫号就在峡谷里回响。夏季是航运的黄金季节，茅坪码大大小小的商船挤成一片，桅杆林立，缆索如织，搬运工像蚂蚁一样忙碌。

东街很闹，有阵阵香气袭来，我循着酒香或油香，走了“单位街”，这里全是一些好“单位”“粮”、“品”、“供销”等，原来背夫背的粮、牲畜、农副产品，从船上搬运下来的商品，都是在这里中转的。“品”开的一家榨油厂却给我留下了刻印象，作间里溢满了闷的油香气，榨油工拉着沉重的撞杆先退后规则快疾地动着脚步，叫着长长的号将撞杆撞向榨油架，号和响亮的撞击声和谐而有节奏，在清江两岸山谷里传得很远很远，而油却得很少，象泪珠一样悬着、滴着，远不如榨工们上落的汗酣畅。“品”还关有一圈猪羊，它们用不同于平常的声音叫唤着，让人辨不它们要表达的意味，是被背夫们捆累了？它们哪有背着它们走几十里山路的背夫累；是为将要乘船清江长江而兴奋？它们哪里知那是它们的不归路。我走着想着，一令人窒息的畜粪臭把我熏退转了。

一觉醒来，不觉已过三十年。时过境迁，但难忘的生活经历仿佛就是昨天。

第三篇：古硝探奇（周碧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