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他，”二瞎答应着，开门迎接“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天来我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告诉我，最怕受到惊吓，你有事儿不能慢慢地说吗？”二瞎一边责备着，一边让她屋说话。

“二嫂，我跟你说…”为了把后面的话烘托得极端神秘，文氏把声音压低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昨儿夜里，我真的见鬼了。”

“你坐下慢慢地说。”二瞎着惺忪的白珠儿，再次提醒她注意情绪。

文氏还没等亲睹二瞎的尊容，就慌里慌张地叫喊起来：“二嫂，二嫂，我跟你说个事儿。”

果然这一手非常奏效，二瞎的白珠儿刹时变得明亮起来。可是文氏哪里懂得，二瞎的睛突放光彩，并非由她适才的言语所致？

天一亮，她就敲响了二瞎的大门。

二瞎与文氏偏对门而居。这位老太太虽然被冠名为“二瞎”其实并非睛真的失明，只因她的珠儿白多黑少，看人总斜睨着，才因此落了个不雅的绰号。二瞎一辈生了三个闺女，两个已死，一个远在东北。从表面上看，她实在是势单力薄，但是她天生有一号召力。凡是她想拨的事儿，无一不风狼骤起的。舍前巷后的老太太们经常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往她家里跑。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人们明明知她心术不正，有的甚至对她恨之骨，可还是心甘情愿地聚拢在她的周围。别的不说，就连机枪这样的茬儿都得服服帖帖地听从她的调遣。

“昨儿夜里我了个梦，梦见…”她把夜里的梦绘声绘地叙述了一遍。生怕说得不够恐怖，又将几关键的情节了墨重彩的渲染，反正她无论怎样编排都不会脚。经过她改动后的梦跟实际的梦已经面貌全非了。然而在她看来，这倒是一件得意之作。

二瞎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自有她个人的小算盘。这些天来，上面风声特，火化一事已是大势所趋，凭几位老太太的两句无力之言是难以扭转乾坤的。其实火化也好，土葬也罢，对她都不重要。她一向比谁都想得开“人活百年，最终一死。”“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二瞎从来就没考虑过死后怎么样，只考虑活着的时候如何如何，只是她不愿意将问题说破罢了。二瞎最大的智慧就是善于迎合人们的心理。一直以来，她家是一个自由言论的场所，她把这个场所比一个大算盘。那么，在此发表言论的每一位老太太自然就是她任意拨的算珠。老太太们对她崇拜倍致，她自然也就成了这一带的土皇帝。她时常以“穷命富”一词自喻。可以想象，老太太们为保护这尊“富”曾经付过多少艰辛！看着她已经转古稀之年，而且又百病缠，边急需有个知冷知的人照顾，无奈唯一的亲人又不在边。想过去她把众老太召集到自己麾下，一呼百应，要汤送汤，叫茶茶到，是何等的气派。可近日上风声一，众老太像着了似的，齐刷刷地一个也不肯到她家里来了，害得她时常望着积了尘土的桌椅长吁短叹，

文氏坐在床上，听了一阵，又骂了一阵。从话语里可以判断，机枪今夜的喧闹，并非因冲突而导致的。从而得结论，村西近日是平安的，至少在婆娘们之间没有产生太多的。于是她暂时把机枪丢在一边不，而让思绪重新回到刚才的梦境里去，尽那是一场噩梦。她企图通过对梦境的分析，从而发现一些最有说服力的东西。刚才她虽然从可怕中走了一遭，但毕竟获得了别人无法获得的珍贵资料。这资料如果不是从梦中得到，单靠想象是无法取得的。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其实就是死者给她托了一个梦。对，这就是托梦。既然是托梦，那自己就得有所作为。怎么办呢？死者不是已经明确代过要她什么了吗？她敢置之不理吗？神灵是不可欺骗的，这理谁都懂。可是她说去会有人相信吗？起码儿是不会相信的。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把梦中所闻向老太太们告知一下比较妥当。只有老太太们才能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县、甚至地区里论个低。据说她公社书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如无人之境。那年，公社里调来一位年轻的书记，上任的一天就被她撞上了，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要救济粮。公社书记觉得她是一位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准备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没想到机枪一就让书记矮了三分：“你这小孩敢跟我耍威风，你是吃了狮心了，还是豹胆了？你也不脬照照，你是啥样的嘴脸？别说你，就是县委书记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地敬茶让饭。要不是我儿为国捐躯，你狗崽能跟人似的坐在这里吗？你还不知趴在哪个地沟里喝西北风哩。如果我儿还活着的话，他这会儿准是你的上司。像你这样不知天地厚的狗东西，见了上司的老母亲，还不得一颠儿一颠儿地磕？今儿个我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讨饭讨到了你的门上，你不光不给一吃的，还撵我，有你娘的这样当书记的吗？今儿个没啥好说的，我就跟着你吃，看你能把我咋的？”那书记一看惹不起，只好低下来大娘长大娘短地恭维了一番。

机枪的喧闹早已成了人们的家常便饭，至少芦村三十岁左右的人可以自豪地说：“我是听着机枪的喧闹声长大的。”如果有几日，村里听不见机枪的喧闹声，那人们一定会怀疑机枪最近远门了，或者她龙欠安，要不就是芦村近日发生了重大事情。

计议已定，她想闭上睛再迷糊一阵，可是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