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没有说出来,龙镔忽然听见老人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老人身子一沉!
紧接着,龙镔就恍恍惚惚看到从老人身上飘出一个东西,浮游在病床上空,那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变换着形状,时而有如险峻高山,时而有如天上流云,时而有如江河流泻,时而有如风过萧原,时而又如海市,时而又如蜃楼,时而有如盘山公路,时而又如巍峨雪山!
静儿爷爷走了,所有人都在哭泣,可龙镔没有哭,甚至他眼泪都没有继续流了,他已经没有了流泪的理由,这是一个他无比尊敬的老人离他而去了,不仅如此,这还是又一个因为诅咒而带来伤害的人。
龙镔感觉不到他的胸膛里还有什么心在跳动,相反他看到自己的那些心的碎片已经好像碎絮一样跟随着这个老人远去了,没有了以前那种鲜活的跳动,胸腔里难免空荡荡的,不过这种感觉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没有了这个跳动,人还是可以活的,说不定会活得比以前更加好些,要知道,心始终是累赘的负担,它极其限制了躯体的使用程度,没了它人就可以毫无顾忌。
…
难以用词语表述的情感在众人暗哑而又压抑的哭声中,泪水里,无休无止地汹涌澎湃起来,房间里又充溢着那种龙镔至为熟悉的东西…
这东西仿佛就是房间里那无处不在的空气,无处不在的光线,无处不在的声音,激荡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感染着每一个生灵,又顺着敞开的房门窗户的缝隙,急速而又轻悠悠的逸出这个房间这栋小楼这个小院,象千百年的故事那样在这片太湖边上美丽的乡野里静悄悄的流传开来。
龙镔没有眼泪,自然也就没有和大家一样在那里用眼泪来张扬着痛苦和悲伤,他静静地走到小院当中,抬头看天上的流云,看天上的风,低头看脚下的大地,脚下的花草,他还走到小河边,看小河的流水,看小河里的生灵。
他在河边捡拾起一块不知名的也没有什么特征的卵石,又蹲在水边轻轻的用水清洁着卵石上的泥尘,很小心很小心的搓洗着,洗了一遍又一遍,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将卵石用双手捧着轻轻放到河岸边的水底。
黄昏已经过去了,天已经暗下来了,也就是说白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黑夜。透过低浅的水面可以隐隐看到那块睡在水底的已经搓洗干净的卵石…记得外公在遗嘱中曾说“孩子,我并没有死,而是得到了通向安宁的永久权利”记得当时他也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他对着这块睡在水底的卵石轻声说道:“你啊,又回来了,你回归这安宁的河底任由头顶变化而又变化的河水流逝,你却从此得到永享安宁。”
******
卧房里老人的躯体已经僵冷,静儿小心翼翼给爷爷洗脸,给爷爷梳好头丰好胡子,还把爷爷掉落在枕头上的雪白的胡子头发用白纸包起来,然后静儿又打来热水,让爸爸和几个乡亲给爷爷把身子擦洗干净后再换上老人生前准备好了的寿衣。
静儿家的小院很快就热闹起来,乡亲邻里们交头接耳讨论着得要如何级别的风光大葬才能配得上这个仁德高厚且具备神秘玄术的长者身份,当闻知老人特意交代不土葬只火葬时立刻纷纷劝说要土葬不能火葬。
静儿父母招架不住了,正要决定安排土葬之时,却被静儿出声拦阻,静儿异样坚决地说爷爷早交代过火葬之后无须埋骨,将骨灰撒向太湖既可,也不许扎灵堂,静儿表示只能执行爷爷遗愿,绝不允许父母去做有违爷爷遗愿的行为。父母拗不过静儿,只得作罢。
登时闹开了锅!
静儿一意孤行要执行爷爷遗愿,乡亲们认定静儿父母不孝,不将静儿爷爷风光大葬,而静儿这个乖丫头竟然不孝到了就连灵堂纸屋纸车纸马纸人都不扎的地步,多番苦口婆心劝阻都不听,乡亲们无不忿忿不平,纷纷指责,静儿父母左右为难,六神无主,只好把责任推搪给静儿,而此时的静儿却仿若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塑像,粉面含哀,意志却又无比坚决。
不少乡亲啧啧摇头叹气离去,脸上挂的都是极度鄙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