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十四听来,这些赞语,看似并无一丝夸大奉迎之意,象均出于真心叹服。
钱镠只淡淡一笑:“尔等平身吧。若无其他急奏,就先退下吧,明日早朝再议吧。”
那几位臣工闻听,赶紧屈膝再拜,口呼万岁,齐齐弓身退去了。
乐阳在旁连唤我数声,我均没有听见,到最后一声,乐阳走至我身前,低道:“小主?”
我猛得惊醒,不觉红了脸颊。十四极少看见君王在朝上的形容,方才,十四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恍惚。眼前,这个心机谋略冠绝当世的君王,何以…会心仪小小的十四?十四,第一次觉得…惶恐,与不安。
李裕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弓身像我施礼道:“娘娘,圣上在等着娘娘呐。”
我扶了乐阳的手臂,轻轻随他行至君王跟前。
他走下銮座,只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衣衫,却仍是那么的温润如玉,不相识的人,一定会误以为他仅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待走至近前,却往往会被他眸中的光芒吓倒,那样的眼眸和霸气,却不是任何一个佳公子可以拥有的。
他笑:“十四等急了么?”
我摇头,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羞怯,只得略略垂下眼睫,避开君王的逼视。十四,不想让他看出自个心内的软弱。
他似并未注意到我的失态,携了我一齐驱车前往建章殿,去见元瓘。
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低头温言道:“十四,担心元瓘忘了自个这个娘亲?”
我咬紧唇瓣,只是将小脸更紧地偎入他怀内,不肯作答。他失笑,托起我的下颔:“戴十四,你这个样子怎样当人家的娘亲?”
车辇刚停,眼见那座梦里不知来过多少次的朱门,再一次矗立在十四跟前,十四,只觉浑身无力,膝盖一直在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必须要靠扶着乐阳的手臂,才能继续前行。
守门的宫人看见天子驾到,齐齐跪倒迎驾,口呼万岁。听了一旁李裕的通传,随之再向我行礼。
我仿似没有听见,眼光只看向门内,面如金纸。
钱镠看我一眼,忽执过我的只手,紧紧箝于他的大掌中。汩汩的温暖随即传入,我抬头望向他,君王却未看我,只淡淡一笑,携了我向前而行。几乎是拖拽着,拉着我大步而入。
穿过外殿正殿,只见远远的,有数位宫人正围着一个小小的孩童,立于中庭内。不过是垂髫年纪,额发已经能尽数束起,头顶一只小小的玉冠,身穿一件深绿色的家常袍服与黑色的软靴,手中,握着一根孩童所使的马鞭,正与宫人们玩耍。
李裕才要通传,始出声,钱镠止住了他。但服侍的宫人已看到君王一行,即刻翻身跪倒,齐齐地跪了一地。
小小的人儿,也回过身来,粉雕玉琢一般,但眉目之间,已显出几分男儿初长成的桀骜。瞳仁,薄唇,与其父,同出一辙。
看见钱镠,立刻扔了手中的鞭子,撩起锦袍,不慌不忙地屈膝跪下,高声道:“瓘儿见过父皇!”
钱镠笑:“瓘儿今日可曾给朕惹祸?”
元瓘皱下眉,似有些不乐,却依旧依礼回道:“回父皇,瓘儿再不敢了。”钱镠复笑,但未及他开口,元瓘已瞧见了君王身后的我。
他有些好奇,看了我半日,小脸上有些不解,又有些疑惑,和钱镠道:“父皇,她是你宫里的宫人么?”
钱镠看我一眼,带笑摇头。我涨红了小脸,俯下身,颤声道:“瓘儿?”
他蹙眉,冷道:“你是谁?竟敢直呼我的名讳?!”人虽小,但那份冷淡与气势,竟一点不逊于其父。我被他抢白得怔住,反倒一时语结,求助地望着钱镠,希望他能帮十四解围。
还未等钱镠反应,元瓘已指着我道:“你刚被人打过么?怎么全身是伤?还是你禀性顽劣,惹上头生气叫人责罚了?”
钱镠大笑。我气结,苍白着小脸,看着眼前这一对十四前世的冤家,气得说不出话来。元瓘见我不答,上下复打量了我有片刻,忽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仰起小脸朝向他父皇道:“父皇,儿臣喜欢这名宫女,她比父皇上次赏给儿臣的闻喜还要好,儿臣不要闻喜,儿臣求父皇将此女赐予瓘儿!”
我目瞪口呆,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钱镠不动声色地笑,俯身向着跪于自个面前的元瓘道:“哦?瓘儿觉得她比闻喜还要好么?”
元瓘再看我一眼,点头道:“回父皇,此女儿臣要了!”
我身子晃了晃,兀自瞪着面前大笑不止的君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小的年纪,都已经知道私纳悦目之人,老天,他日其长成,岂不是比其父还要风流好色?!
元瓘看见我的形容,似有些恼了,哼声道:“尔,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