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让她能够无论生死,都能够陪在他这个帝王身边。生同寝,死,也能同穴。
自己为了她,费尽了心力,却换不来她丝毫感激的笑容,只有无休无止的眼泪和悖逆。那一刻,他真的想要放弃,放弃这一段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爱情,亲手毁了它,好过这样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一次又一次,沦为他人的笑柄。
于是,自己当着昭阳殿一殿的人众,刻意羞辱,给她难堪,再将她重新贬为采女。
可是贬成采女又怎样?这个女人象在他心中生了根一样,每日每夜,在他心中折磨着他。无论自己怎样想要忘记她,那副无拘无束不怕死的笑容,就像鬼魅一样尾随着他,时不时冒出来,让他几欲疯狂。
自己祭祖,故意不带她,一是担心她的身子,更是为了要让她伤心。她如此伤他,却不肯向自己这个君王认半点错,他唯有惩罚她,才能平息自己心头的疼痛。
他知道她思念幼子,就故意带走了元瓘,不许她再见元瓘一面。自己满心期望,她能因着这份母子分离之痛,而前来求他。他跟自己说,只要她肯来,哪怕她不说一个字,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天子至尊,君王的颜面,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她能再来他的昭阳殿。岂知,自己的车辇刚启程,一别,竟成永诀。
这一生,他有过太多女子,仰慕于己的,更数不胜数。直至此刻,他始知――如果她能生还,自己宁愿用天下间所有的女子,只为交换她戴氏一人。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决不会允许她再去决定什么,天下间没有人能猜到他钱镠面孔下的内心,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会选择告诉她,而不是放任这个愚蠢之至的女人自己去瞎猜,再因着这份误解害己害人。这段情,他会选择带着她去走,而不是让她象之前那样盲人骑马,四处碰壁,碰得头破血流。
他知道她心高气傲,自诩天资过人,自幼随名师习得天象,却因此屡被人以妖孽视之。但在最后一刻,她却用她的天资,为他治好了元玟并救出了元玟,而不是她自己。
她宁愿自投暗渠,也不愿丝毫辱没了他这个帝王的声威,也要为他留下子嗣。这个孩儿,还是他与废妃张氏所出,当日张氏屡次三番对她施以毒手,她竟然还能为了这个蛇蝎不如的女人舍生。这份愚昧之至的深情,让他如何受用?!子嗣,他钱镠还可以再有,可是,这天下,到哪里再找一个榆木不化的戴十四。
如果自己真的有错,他只求老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可以补偿,补偿这个纯良到愚蠢的笨女人。
当他自临安返京的途中,听到快马来报徐绾反,他在那一刻,惊慌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江山,而是,沦陷于深宫之内的伊人。
等他驱马连夜赶至城下,杭州城,已然变成一座铁壁。
自己当时虽仍维持着人前一贯的冷静,但,只有他钱镠自己心内知晓,他的意志力,已然濒临崩溃,所有的理智,顷刻间,悬于一线。
当城池久攻不下,他已经再也无力维持人前的冷静,这一生,他经历过数百次不止的生死殊战,他的理智与冷静,也从未有片刻离开过他的躯体,可是,这一次,他无论怎样克制,方寸,已然大乱。
自己虽然手握重兵,但碍于杭州乃京师,他不得不投鼠忌器,一时不能强攻,只得暂时靠智取。而徐绾,定然也深谙此意。所以,他自进城以来,仅分了一半兵力守住外廓,与自己城外的重兵对抗。另一半兵力,则既不屠城,也不肆虐,只一心一意向着内城守军发起强攻,妄图直取凤凰宫。
吴越国内,妇孺皆知,深宫之内的那名女子,即是他钱镠的软肋。那徐绾岂会不知?一旦俘获此女,即等于将钱镠的半壁江山,纳入囊中。届时,何须担心君王不会――予取予求?此意,他钱镠知,那徐绾更深知。
自己眼看着内城失守,而叛军竟开始发疯一样向着他的皇宫大内发起猛攻,守军马绰等人,一退再退,已然苦守不住。那一刻,他决定自己亲自微服入城。所有的将领和朝臣,在自己跟前跪了一地,却丝毫改变不了君王的一意孤行。
他,完全可以另择他人,并让其依计而行。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若不亲去,一旦有任何差池,他钱镠,这一生都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