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情况都有。我看,上午收了吧,如果需要的话,下午再审,好不好?”
没人响应他的看法,也没人反对他的提议。对于是否下午接着再审的问题,调查组的几个人似乎都是一种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他们大概对速胜论已经丧失信心了。
周志明被从屋里叫出来了,低着头,跟在一名干部的身后往监区那边走。经过于中才身边时,突然听到于中才大叫了一声,嗓门细得发尖。
“站住!”
几个人围了过去。马树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于中才高声喝斥:“这是什么?人赃俱获,有什么说的!你胆子不小,!”
他看清了,原来于中才手里摇晃着一张报纸,一张旧了的《人民日报》;他也明白了,是犯人偷了屋里的报纸,塞在衣服里让于中才看出来了。他心里一阵彷徨,偷,实在是可恶的,可偷报纸看,算什么呢?唉——,他甚至觉得这个年轻的犯人,有点…可怜。
“你真是偷、流、打,五毒俱全!”
于中才尖锐的声音使人头皮发麻。马树峰心里那样想着,对这种恶骂,就有点觉得不顺耳了,忍不住说:
“偷张报纸,以后叫他注意就行了。”
于中才虽然把犯人放过去了,嘴里却叽叽咕咕不知说给谁听“偷报纸,哼!他这叫习惯,见东西就想拿,不拿手痒痒!”
马树峰有些忿然了,转脸对身边一位砖厂干部问:“你们不给犯人看报纸吗?”
“按规定应该给,可报纸太少,队长们看完常常包东西、糊房顶用了,再说他是反省号的,按规定也没报纸。”
他本来想说“犯人的报纸应当保证。”但张开嘴的一瞬间,忽又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地位,就是说了也不见得有人听,与其招人一笑,不如咽下不说。他沉着脸,转过身去了,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公安人员啊,你也是有过值得骄傲的历史的…”
一条细细的带子,微红、耀眼,从眼前掠过,似乎伸手就能触到,可胳膊被什么厚厚的东西重压得麻木了,动弹不得。带子飘忽着远去了,模糊了,却把一片斑斓的彩晕留在眼前,红黄闪烁,像一片缤纷竞呈的春花。这儿是哪儿?十一广场浩瀚的花海?西夹道里静谧的黄昏?还是美丽的湘西,那倚山临水的弹丸小村,那吊脚楼下溅起的晶莹水花?是谁,谁在抚摸我的脸?再重一点儿,爸爸,重一点儿舒服,不,你已经死了,你不在了。“孩子,以后谁来照顾你呀?”不不不!我不需要照顾,我大了,自己搓,自己搓,保证干净。那么你,你还爱我吗?十五年,我都老了,没意思,别爱我,我要哭!…瞧,多好看呀,金光灿灿的带子,闪闪的一缕亮点儿,躲开,别遮住它,队长,教导员,让我看看它吧,别遮住它…你到底是谁?姓田的,我跟你拼了,你我也认识,你还逃跑不逃跑?站住,站住!枪机怎么涂了一层猪油?腻得拉不开栓,站住!哎,怎么是你?你不是肖萌的姐姐吗?那你也是我的姐姐了,你看见徐邦呈往哪儿跑了?不不,他不是我放跑的,我放的是你,可你是好人哪!…
眼前的黑影移开了,晶莹透彻的亮点又复现,他像一个从漫长的黑夜中走出的人突然见到了正午的艳阳,半开的眼角猛地收缩了一下,意识却从朦胧中苏醒过来。亮点又一次消失了,一个大脑袋逼近了他,一股热乎乎带着烟臭味儿的鼻息直喷在他的脸上,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触到他的脖颈,轻轻摸着,他用力睁开眼,劈面撞进视觉的,是一双干枯的深棕色小眼睛和一对贪婪地开张着的大鼻孔,他恍若觉得自己像个被饿熊嗅添的猎物,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蓦地从床板上掀起半个身子来。
“嘿!干什么?吓我一跳。”那人蹦起来,脸上的疤痕直抖。
“是你?”周志明完全清醒过来。
“我给你送饭。”林士杰的目光躲闪着。
他急促的喘息平静下来,脑袋有气无力地歪在墙上“滚!”
门外传来丁队长不耐烦的喊声“林士杰,你磨蹭什么哪?”
“来啦。”林士杰慌忙应了一声,急急地走了,关死的门上响起一阵上锁的声音。
“报告队长,昨天晚上的饭他又没吃。”林士杰毕恭毕敬的声音令人作呕。
“他还说胃疼吗?”丁队长的话音夹杂在一串细碎的脚步声里,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