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表演全部结束,比赛进入了最后的段落。在谢幕前的歌舞之后,最后相搏的二十二位选手悉数登场。主持人手持评委会送上来的评选结果,卖了半天关子后打开宣读,每叫到一个选手台下便是一片欢呼,晋级的选手也都欣喜若狂。君君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慌慌张张上前几步接受掌声,站在侧幕的石泳也如释重负。
傍晚时高纯被推回病房。他的心脏恢复了正常,药物让他沉湎于睡眠,睡眠成了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周欣一直守在左右没再离开,夜里就趴在高纯的病榻之侧,在黑暗之中半睡半醒。
没有了高纯和周欣的三号院静若死宅,连李师傅半夜三更踽踽独行,都像阴曹地府的惨惨回声,脚步带起地上细微的尘土,又将回声悄悄吸收。脚步声沿着廊子消失在后院,后院檐下惨白的节能灯同时亮起。节能灯单调的光谱会把人的面孔照得惨白,会把面孔上的皱纹衬得深刻。皱纹凹凸了内心的沧桑,沧桑会夺走心里应有的畏惧。李师傅打开后院主卧室的屋门,屋里的灯光随即烘暖了四窗。东面墙边那一对黄花梨的龙纹大柜,在暖灯下凝聚着幽远的光泽,足以令每个接近者不得不放慢脚步,肃然起敬…
夜色最浓的时候,也是月光最净的时候。
月光下的周欣忽然醒了。
周欣是被高纯弄醒的,她发现高纯的一只手竟然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高纯的爱抚让她不无惊讶,而且让她在那一刻隐隐感动。
她从床沿抬起头来,她看到高纯目光如水,就像病前一样透明清澈。她在黑暗中与他彼此相望,月下的相望如初恋般美好。除了美好的意境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幸福的感觉,他们之间,除了怜悯和报答,还有没有起码该有的共鸣?
但她还是开口,她依然渴望沟通,渴望真实地了解对方,渴望彼此坦白互见,渴望相待以诚。她的语言像黑夜中的月光那么柔和清凉,话题是内心的伤口,声音却如夫妻家常的闲聊。
“听说,你立了一个遗嘱,是吗?”
高纯沉默了一下,但周欣看见,他在微微地点头。他的无语似乎不仅因为身体的虚弱,也似表达出一种内心的歉疚。
周欣立即放弃了这个话题,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情而又开朗:“你要相信自己,要有信心把病治好。你有信心,病就一定会好!”高纯没再点头,似是陷入冥想。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的声音细弱如丝,却清晰得可以丝丝入耳。
“我应该告诉你,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我有一个爱人,我非常爱她…”
“是金葵吗?”
“…我非常爱她,我不相信她会嫁给别人。她对我…是最真心的。”
“她真心爱你,还是爱你的钱?还是…两样都爱?”
“她不爱我的钱,她爱我!我知道她爱我!”
“好…你愿意相信自己,也好。”周欣不想再谈这个,移开话题,问道:“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弄点温水来喝。”
她从床边站起,转身想拿桌上的暖壶,高纯在她身后,仍然继续着他的述说。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周欣。”
“没有。”周欣并不回头,但她拿起暖壶水杯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你没有对不起我。”她说。
“你能原谅我吗?你对我这么好,我没办法报答你,只能求你原谅。”
“好,”周欣说:“我原谅你。”
高纯又说:“我把三号院留给金葵了,我请你原谅!”
高纯的这句宣告,似乎有点突然,却也显得非常正式。周欣倒了一半的热水,在半空停了一瞬,而水杯中再次响起的热水倾泻的声音,仿佛也象征了周欣嘈杂的心情。
“你的财产…”她说:“你自己做主。”
金葵又去了那家中医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