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不早，咱们一同回去吧。”

她略略思量，还是：“婢斗胆，私自求了王爷，今日他特意遣了阿晋送来的。”

我一时被她说得语，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想起前几日的事，心下顿时明白，笑：“你别编派一堆话来摆理。前两日我与清和诗，你是否在后面听见了？”

她某些暗涌着的心思，我不是没有隐隐察觉的。只是，玄清自然不会留心她，亦不会沾染她。那么，我连她这样一小小的心思也不许她有么？陪着我，她的浮生已然是孤苦凄清了。

玄清澹澹而笑，：“娥皇女英的情的确叫人叹不已。只是舜的福气并不是人人能有。于我等凡人而言，得一个一心人相守到老，于愿足矣。”说着眸中情熠熠，只注目于我。

玄清微微笑着：“娥皇女英为舜之死洒泪而成，湘妃情，可见一斑。”

如此，一轻松，畅游览完朗苑，趁着天还早，一同尽兴而归。

浣碧脸上微微一窘，很快已是如常，微笑：“婢多通诗书不好么？小一向这些，婢若多懂得一，也能多陪小解解闷。”她一促狭的笑意“小现在有王爷陪伴，自是神仙眷侣一样，难为此就不要婢陪伴了么？”

我心下微微释然，笑：“你愿意上博学，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要你愿意，我也千万个情愿肯教你。只是…”我些微有些怅然：“女孩家多看诗词，懂得了多些，只怕愁绪也要多些了。”

过了两日，浣碧不知从何抱了一大堆书来，都是有些年岁的古籍了，装订的十分考究，半虫蛀霉迹也无，必定是书香世代的人家才有的书籍。

我奇：“你怎么抱了这样多的书来？从哪里来的？”

浣碧微微黯然失，旋即释然微笑，：“有公这句话，我也可为长姊放心了。但愿公能如己所言，一生呵护长姊。”

况且，要我如何对她开呢？她的隐秘的小心思，并没有妨碍到我与清的相啊。怜己悯人，我终究是缄默了。

浣碧只是抿嘴，：“小教我读书好不好？”

我于是更意外“你不是向来不在诗书上多用心么？怎么好端端的如今又要学起来了。”

浣碧脸微微发红，恰如鬓边她簪着的一朵秋杜鹃，：“小既猜到了，婢也不能再瞒。小和王爷懂得这样多，成日价对答如，婢什么也不懂，又听小和王爷和的诗这样好，只觉得自己总像木似的杵在那里，真是羞也羞煞了。”

为这着缄默，我的眉心，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笼上了淡淡一层郁郁的神情，即便我晓得，玄清对浣碧，只是因为我而敬重。然而浣碧的心思，我再装作不知，到底也是明白了的。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泪斑，或紫的，或雪白的，或殷红如血，如泪迹斑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与湘妃竹相映生辉，耳上一对翡翠环更显得她面容白皙。她低声：“舜的福气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对妹相伴左右。也幸亏她们是妹，才能这般和睦相，成为佳话。”

槿汐自然无异议，只望了我一。我懂得，却依旧不动声。

我与浣碧二人以白纱覆面，秋游人间。京中的富贵繁华、钟鸣鼎，再度看见，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则青衣小帽，打扮得如书生一般。

我心突地一，仿佛被挑动了某隐秘的神经，微微作痛。

再怎样小心，去的也是京都外人迹稀少的朗苑，闻得那里有甚好的湘妃竹。

她这样一怅然，毫无遮掩地了来，我瞧见她鬓边艳艳一朵杜鹃，暗暗有些惊心。自玄清赞了一句她簪杜鹃好看之后，她日日簪在鬓角发间的，除了寻常的押发，连珍珠也不用了，只别着一朵秋杜鹃，或红或粉，都遍了。

浣碧伸手抚摸着，：“当真是如泪一般呢。”

如此闷闷的，任由时光荏苒而过，待到秋时节，红枫盛开如最华的一幅锦绣。却是阿晋驾着车而来，迎喜喜：“王爷说屋里待着闷，来接娘去赏秋呢，娘请上车吧。”

我不过上回无心一句，他却惦记在了心上。外的天地繁堆锦，连空气也是甜的。我不由心大动，更衣上车。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上车来，对槿汐：“我服侍着小去游，你便留下吧。”

我笑：“我平日有那几本解闷的书就够了，清极有力，拿来的几册书言简意赅，回味无穷，闲来品读是最好的。你怎么还去向他要这许多？”

而我，却不打算对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会同我一起尴尬，若我们尴尬，连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并没有要把自己的情意托付给玄清的心思，我也只能置若罔闻了。

耳边杜鹃声声啼鸣，秋日如年，仿佛永远没有过完的一天。这样宁静恬的时光里，我几乎忘了，杜鹃是离别悲泣的鸟儿啊。

“斑竹一枝千滴泪”我叹：“见时真叫人怀不已。”

我闲闲翻了一下她抱来的书籍，大多是《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一类，更有偏些的四六骈俪，南北艳赋，不免更有些讶异。从小浣碧就被爹爹亲自允许了陪我在书房读书，因此府中的侍女里，她能识文断字，也算是个挑的。只是娘说，毕竟是丫鬟，难得还能读成女状元不成。兼之浣碧的沉静，更女红针黹些，所以读书的事也渐渐耽搁了下来。虽然能识字，但诗作赋还是不成的。

浣碧望着窗外，神异常宁静，如波不兴，只微笑：“总也比无知无觉好许多了。”

浣碧这样的言语，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会因她这句话而铭终。她有这样的沈沈心意，我何必还要计较她鬓边的一朵秋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