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糟透,然而,伫足花船上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绷着俊脸,长孙晋目送小渡船缓缓退出自己的视线,眺望那抱膝而坐的软弱身影,他黝黑的深眸凝起了落寞,心坎有微妙的酸涩。
在此之前,他从未看见过她哭泣的模样。
他几乎不敢想像刚强如她,平日是如何狠狠压下这么多的忧伤,即使难堪焚心也得对人强颜欢笑,竭力守住摇摇欲倒的家业。
夜色更浓,男人的调笑声、女人的娇软音继续从舱厅蔓延至外边,充斥满船的欣悦喧闹,却抚不平他混乱的心绪,教他再也无心入舱谈任何生意了。
★★★
晨光熹微,窗外宛转鸟啼让长孙楚在镜前露出了浅笑,玉手挪过杏儿新采的白玉兰轻轻把玩,待她沾了十指芬芳,杏儿也为她梳妆完毕了,便步出闺房。
鸟语花香的美好清晨教人心旷神怡,她来到大厅,便见二哥早早端坐座上。
“二哥,早呀!”神采奕奕地高声请安,她步履趋前,却发现他脸色不对劲。
“楚楚。”抬眸看了妹子一眼,长孙晋比比身旁的位子。“先坐下。”
“是。”她乖乖坐下,学他一样正襟危坐,灵眸往旁瞄了瞄,晓得这会儿大事临头了…
“你知道容家家境有困难的事吗?”
她一愣,颔首。“知道。”全镇江的人都知道吧?
“那你为何不扶他们一把?”按捺即将爆发的怒火,长孙晋冷冷斜睨身旁诧然的妹子。“我每回捎信都千叮万嘱的话,你都看到哪里去?”
“我有看啊!”迎视他寒峻的眸光,长孙楚挺直背,俏脸无辜。“就容家有恩于咱们家,所以一定得好好关照着容家,不管他们家有何困难都得尽力协助。”她俐落背诵出那些千篇一律的信笺内容,才不想被冠上渺视兄长叮嘱的罪名。
“你晓得容云跟花船人做生意的事吗?”
“晓得呀!”
没半点心虚,她还敢回得这么爽快?
整张俊脸倏间黑了,他沉不住气。“容云一个女子夜访花船成何体统?她手头不便到此地步,你到底帮她帮到哪儿去?”只要忆及昨夜于花船碰见容云的情况,他心里就恼极了,也烦透了。
真切目睹她的落魄,他愠怒到口不择言,可她委屈地哭了,悲愤地驳斥自己的无理指责,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原来做了那么多,她还是没如他所愿的安好——这个认知,令他恼得几乎就要失控责备妹子的怠忽。
长孙楚没被他铁青的神色吓着,娇躯反倒慵懒地挨着椅子,托起香腮,懒懒道:“每回云姊过来串门子,我都给她敷我的桃花红肤膏,还请她吃燕窝、呷枣茶,滋补的呢,我一直在帮她啊,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算哪门子的帮忙?!
他拧紧剑眉,轰然开骂。“容家有困难你给她敷什么红肤膏?你就不会拿点实在的东西给她吗?你的脑袋都装着这些无谓事吗?!”他真是所托非人了!
“什么无谓事?!”长孙楚拍桌,端出当家的气势,悍然反击。“你们男人就是爱装模作样!说什么娶妻求淑妇都是骗人的话!我不帮云姊顾好门面,她以后怎么翻身?她现下只剩一张漂亮脸皮作嫁妆了,我还不够帮她吗?”少把她说得一无可取,她做事向来筹算周到,哪像他,连自己的感情也掌握不住!
被妹子义正词严的泼悍劲儿慑住心神,一时间,长孙晋无言以对。
嫁人…楚楚说的没错,容家想翻身,就得靠容云讨个有势力的婆家了。
见他默然,长孙楚火气未歇,继续骂:“你要我拿什么实在东西出来?介绍生意给容家吗?不把我们家的客人吓跑才怪!哪天我得罪了客人,这当家我还要不要当?还是你要我直接给容家送银子送粮去?告诉你,云姊肯收下才怪!哪天我跟云姊闹翻了,又是谁负责?”
耙胡怪她办事不力,欠骂!
须臾,长孙晋终于把视线调回她气愤的娇颜上,敛容问:“你方才说的…容云找到婆家了?”不再跟她争辩,他关注起容云的婚嫁。
呵,可终于把他逼到这一步了?
忍住唇畔几要逸出的窃笑,长孙楚噘噘朱唇,耸肩道:“还没找着。”眼珠一转,觑他稍微缓下紧张之色,她撇唇又道:“但也不远了。”
他皱起眉,狐疑地望向渐露喜色的妹子,当她笑颜愈显灿烂,他便越发忐忑不安,深沉的眸光泛出焦躁。
长孙楚也不扭捏,朗然道:“你都不晓得,我每年七夕和中元节和她一块儿出游,在市集有多少个男子猛盯着她看,要不是他们怕了容家,云姊早就嫁了,现在娃儿都不晓得生几个了。”哪轮得到你千里迢迢地回来觊觎她的美色?哼。
扯出僵硬的笑,他嗤了声。“她那副德行,还会有男人看?”
“云姊是块璞玉,只要用心雕琢必成大器,所以我才这么努力顾好她的美貌呀。”轻勾唇瓣,她眉目骄傲。“再说,我可不想要个丑嫂嫂呢!”